伴随着庄严的乐曲，身穿护士服的杨雯翚下蹲身体，护理前辈将一顶洁白的燕尾帽轻轻放在她的头上。杨雯翚是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护士，入职即将满一年。授帽仪式上，前辈嘱咐她：“最美的天使，未来请全力以赴。”

5月12日是国际护士节。每到此时，不少医院都会举办授帽仪式。这意味着，又一批新护士将正式戴帽上岗。护士，肩负神圣职责，用专业和爱心为患者带来温暖。国家卫生健康委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底，全国注册护士总量超过563万人。在广东，据省卫健委统计，注册护士数量以平均8.1%的幅度逐年增加，截至2023年，全省注册护士总数达45.1万人。

作为护理人才培养的主阵地，近些年，不少院校开设了护理学专业。不久前，护理学被列入国家控制布点专业（下称“国控专业”），引发广泛讨论。相较就业市场的“炙手可热”，护理学招生却频频“遇冷”。冷热之间，折射了哪些问题？列入“国控专业”，对护理学意味着什么？未来，护理教育该走向何处？

“招生冷”与“就业热”并存

站在台上，杨雯翚还记得接到录用通知时的喜悦。她从小想当护士，毕业时，坚定地选择了医院的护士岗位。

实际上，杨雯翚不是只有当护士这一条路。她的同学中，也有不少人去了养老院、月子中心等机构。

“近些年，人口老龄化趋势加剧，慢性病患者增多，人们的健康意识提升，更注重健康管理，社会的护理需求持续上升。”南方医科大学护理学院院长张立力感慨，旺盛的市场需求下，护理学专业学生的就业机会更多了。

中山大学护理学院的就业数据显示，截至去年12月底，该院2023届毕结业生就业去向总体落实率为94.16%，较2022年提升了4.4%，在各学院中排名第六。

与“就业热”相比，护理学却存在“招生冷”。

这几年，高考招生补录专业中，不时能看到“护理学”上榜。去年，上海中医药大学、广州中医药大学、北华大学、锦州医科大学等多所高校的征集志愿招生计划中，都包含护理学专业。

又如，去年，深圳大学历史类专业组最低投档分排名较前年“飞跃”前进10名，主要原因在于优化了专业设置，不再设置护理学、护理学（创新班）等专业。近3年，中山大学也将护理学纳入广东省综合评价录取招生专业目录，希望通过这一政策，提前“锁定”生源。

学生招不满、招来的学生是调剂的，一度成为高校护理学院面临的压力。

不少业内人士认为，“冷热失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供需两端的信息不对称导致的。

“在一些人眼中，护理工作仍然被视为一种较为低端的职业，缺乏应有的尊重和认可。这种观念的存在，导致一些学生对护理专业不感兴趣。”张立力说。

广州卫生职业技术学院护理学院副教授刘辉说，我国不同层次的院校都开设有护理学相关专业，学生的就业流向都是一致的——医院护士。这导致很多人认为护理学的就业门槛低，护士的地位不高。

“这是一种误解。”刘辉表示，护士也很“卷”，要做科研、申请专利、当专家。“不同学历的学生，虽然刚入职都是护士，但待遇和发展空间肯定是不同的。”

然而，即便选了护理学，也不乏“半路出走”的学生。

从事护理工作3年的李琴还记得，读书的时候，有同学把握本科大二、考研两个关键节点，转去公共卫生或基础医学等专业，也有同学在毕业后直接考公或当老师。

前两天，在另一家医院当护士的朋友对李琴说，因为不想上夜班，打算辞职改行。“忙碌是护理行业的常态，有时忙到没时间喝水、上厕所，经常倒夜班。”李琴说。

虽然辛苦，也有很多人看到了这份职业的价值，选择坚守。

“凭借专业、娴熟的技能，我有能力帮助病人减轻痛苦。那个时候，我更加坚信，护理专业的重要性。”从事护理工作38年，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护理部副主任邓少娟经常提醒身边的年轻护士，不要怕苦，要脚踏实地，善于在临床中总结经验，提高专业水平，有朝一日终能成功。

“越来越高的行业门槛”

这些年来，邓少娟明显感受到，护理行业的门槛越来越高。“很多三甲医院招聘护士，都要求本科以上学历，名校毕业生和有三甲医院工作经验的求职者，更受青睐。”

国家卫生健康委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底，全国注册护士总量超过563万人，每千人口注册护士数达到4人，具有大专以上学历的护士超过80%。

护士队伍日益壮大的同时，护理人员培养质量也在提升。目前，我国形成了专科、本科、研究生三个层次的护理教育体系，护理学成为一级学科，一批院校开设了护理学专业。

张立力介绍，南方医科大学护理学院有73年的护理办学历史，护理学、助产学专业均为国家一流本科专业建设点。学院注重实践教学，聘请高年资临床护理骨干授课，核心课程理论与实践比例达到1∶1，并开展“学习-实习-再学习-再实习-学习-毕业实习”的三段式实习，提升学生临床技能。

此外，学院开设了护理学（卓越班），每年招收20名学生，推行小班教学、“一对一”导师制，培养一流护理人才。

“从课堂走向病房，我们对疾病症状与体征的理解，不再局限于课本上的文字或者影像资料，而是病人最直观的表现，这有助于我们对病情的把握与学习，为将来走上工作岗位打牢基础。”谈起实习，南方医科大学护理学院护理学（卓越班）专业大四学生陈莉瑾感触颇深。

张立力介绍，近年来，学院护理学专业学生年执业资格考试通过率在98%以上，年就业率在96%以上，就业单位主要分布在珠三角地区的三甲医院。

高就业率的背后，也反映了一个现实问题：高质量的护理需求旺盛，高素质的护理人才仍有缺口。

“护理教育需要优化专业设置，调整层次结构，提高整体办学层次，以满足医疗机构对不同层次的护理人才需求。”张立力认为，护理学科也要与医学、计算机信息科学、材料科学和数据科学等学科进行交叉融合，培养复合型人才。

避免盲目跟风和资源浪费

不久前，护理学被纳入“国控专业”，引发热议。有人认为护理学“更吃香了”，也有人担心“护理人才过剩了”。

教育部高等教育司相关负责人解释，一般来说有两类专业会被列入“国控专业”，一类是目前开设专业的高校很多，市场的需求量已经饱满，其实是引导高校就不要再在这个点上进行进一步的布局；另外一类是涉及国家安全或者人民生命健康的一些特殊行业的专业，比如说侦查学或者临床医学。这两类专业必须经过教育部的批准，高校才能设置。

近年来，护理学招生颇有“遍地开花”之势，但人才培养的“含金量”，可能还需要打个问号。

全国护士执业考试专家指导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南方医科大学护理学院教授史瑞芬介绍，从2014年到2023年的十年间，每年参加护士执业资格考试的平均人数是64.25万人，但考试不合格人数超过27万人，有些学校护理专业招生规模上千人，但考试通过率不到20%。

“可见，护理教育质量上良莠不齐、数量上供大于求，如果不进行管控，既是对教育资源的浪费，也不利于护理行业长远发展。”史瑞芬说。

在不少业内人士看来，此番调整，有助于提高护理学专业办学门槛，控制办学规模、提升办学质量，避免盲目跟风和资源浪费，引导院校做强优势特色专业。

“院校招生规模将限制更严，倒逼学校提高办学质量，学生也要努力学习，否则可能‘上船容易上岸难’。”史瑞芬说，护理学专业地位和作用也将更加凸显，有助于提高行业内外对护理学的认知，增强专业自信。

当前，随着老龄化趋势加剧，以及人们健康意识不断提升，护理行业迎来发展的新机遇。不少专家判断，护理服务将朝着高质量、专业化、个性化方向发展。从这个角度看，护理学纳为“国控专业”，正逢其时。

“发展社区和居家护理、安宁疗护等服务，进一步提升专业服务能力，提高护理服务的可及性，是护理学科未来的发展趋势。”邓少娟说。

刘辉认为，“护工结合”“护养结合”“护保结合”可能是未来护理型养老机构的特点，护理学也将走出医院、医学院，主动上门提供居家护理，下沉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与各养老护理机构，并纳入各类普惠、高端商业健康保险，为市民提供多元、个性化的服务选择。

对于护理学的未来，陈莉瑾同样满怀信心。毕业后，她打算深造，继续向下扎根、向上生长。“只要找到自己的热爱，坚定地走下去，就一定能成为自己的那束光。”